我面見了軒已超過半年,經常被要求的是「你聽我說……」
軒可以不斷重覆描述他的失意,試考不好,無法升職;和同事關係不佳,上班總是害怕跟人聯繫,會盡量低頭不望別人。
當我邀請他定立治療目標,去克服這些社交障礙時,他就拿出另外二十項他想改變的東西來。
「你聽我說吧。我不止這樣要改變,還有……」驟聽起來,軒好像很有動機去改變,畢竟這是他第三年尋求心理學家的協助去走出困局。可是,一些早期目標被達成了,他的反應是:
「那也沒甚麼。」
「我還是在工作場所沒朋友。」
「我考試失敗了你說怎麼辧?」
我問他:「考試失敗了,那又會怎樣呢?」
「別人問起我都無地自容了呀!」他理直氣壯。
所有的失意,基本上都連繫到一件事——我被人看不起。
軒極端地擔心人家對自己的看法,因此幾乎任何社交都是他的壓力來源。他總是避免跟人親近,同時覺得很孤單。在治療室,最常見的是他投訴「你為甚麼不聽我說?」
我讓這部份的他坐在椅子上。我對他說:「你好像很重視要不斷說話,即使話已說過好幾遍了,你仍然覺得必須再重申,你為甚麼這樣做?」
「我怕你聽不到。」「可是我已經聽到了啊!X和Y不是已經說過好多次了嗎?」
「我怕你不明白我的擔憂。」「如果明白了也只是改變的起步,你不斷尋求確定被聽懂了,那又怎樣?」
「我比較安心。」
「所以,在不斷重覆地確定自己被聽見的過程中,你覺得比較沒那麼焦慮了?」他點頭。
「因為感覺焦慮得到舒緩,所以有點控制感是嗎?」他點頭。
「如果真實的進步,需要我們在現實中面對那些焦慮感,直至它慢慢減退,而不是透過治療對話來達到呢?」
軒習慣用這個以擔心來換取控制感(Worrying overcontroller)的部份來應付焦慮,不但令他在治療過程中少看了自己的進步,在日常中也令他遠離焦慮感的「身心」經驗,令社交焦慮延續;這情況持續經年,他逃避所有與人接觸的可能,成為逃避型人格障礙。
撰文:臨床心理學家吳崇欣
吳崇欣 (Beatrice Ng-Kessler)
Mindfully 創辦人
香港註冊臨床心理學家、英國特許心理學家,亦是香港首位獲國際基模治療協會(ISST)認證的資深基模治療師(Advance Certified Schema Therapist),並獲加拿大註冊資深靜觀導師資格。曾任職公立醫院及非牟利機構,於 2016 年創辦 Mindfully。她相信,在面臨各種心理困擾、身體頑疾、死亡等沉重困局當中,每個人也具備成長與自療的能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