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T有強烈的情緒逃避傾向。開始見面時,我感受他「什麼都談談,又什麼都好像談不到底」。愈是重要的事情,他就愈不會說,所有對話總是說到一半就會中止。立即轉換話題,把事情淡化,隨便地找個理由解釋過去,他就是這樣來「傾訴」的。當我指出,他有把話說一半的習慣,他不置可否。於是,邀請他試着坐在椅子,對着對面的空椅子談話,他反應非常驚惶,不住地搖頭。
我說:「那由我來演你吧。你就只要坐着看,然後點頭或搖頭,讓我知道我說的對不對。」T猶豫地點了點頭。

「這個是來傾訴的你。」我指着一張椅子說,然後坐上去。
「那個是要阻礙我說話的部分。」我指着對面的空椅子說。
我定下神,看着空椅子:「想談談我的女朋友,她總是在生氣,我不明白為什麼她那麼愛生氣?有一次……」
我突然轉到對面的椅子坐下,對着原來我坐的椅子說:「算了吧,做男人那麼計較,真婆媽!」
我轉頭過去看着T問:「是這樣的嗎?」T尷尬地點頭。我遂說:「那我繼續……」
回到我的「角色」當中,我繼續演那個想阻止他說話的部分:「你別說了。說得那麼白,那還好意思的嗎?」
我再轉頭看T,他默不作聲地看着我,又移開眼光。我知道自己說對了。「如果我說得不對,你可以告訴我。」沒回應。
我繼續演那個想阻止他說話的部分:「你不讓你說得那麼仔細,是為了讓你受少一點苦。你愈是說得清楚,你就愈難受。」
流下男兒淚
我再看T,他有點動容了,雖然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痛苦,但他就是有了一點感受。我轉過去對面的椅子坐下說:「謝謝你來保護我,可是,我來了見心理學家,我就是想被明白。你這樣不斷打斷我的話,我就沒法好好表達我的心情。我知道我來對了,對的決定不一定感覺良好啊。」
我停頓了下來,轉頭看着T。T流了眼淚,不住點頭。為了讓他哭一會,我出去倒茶給他。回來時他比較平靜了,他重複了我的話:「是的。對的決定,不一定感覺良好。」
女朋友經常操控又情緒勒索,有次甚至拿東西打他,被虐的T終於決定來找幫忙,好好分手。
(故事中的人物、背景不代表真實個案。)
撰文:臨床心理學家吳崇欣
原文出處:信報
吳崇欣 (Beatrice Ng-Kessler)
Mindfully 創辦人

香港註冊臨床心理學家、英國特許心理學家,亦是香港首位獲國際基模治療協會(ISST)認證的資深基模治療師(Advance Certified Schema Therapist),並獲加拿大註冊資深靜觀導師資格。曾任職公立醫院及非牟利機構,於 2016 年創辦 Mindfully。她相信,在面臨各種心理困擾、身體頑疾、死亡等沉重困局當中,每個人也具備成長與自療的能力。